歷史洪流中始終帶不走疫情陰霾,當提到 SARS 不少人都會聯想到和平醫院封院,如果二十年後講起「新冠肺炎」你會想起什麼呢?
奧運不可能延期、不可能不讓別的國家的人進出國門、不可能只在家辦公、不可能封城,如今太多的不可能都發生了,而且是在全世界發生。中研院賴明詔院士形容:「病毒一定有很多奇妙的方法,可以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
那接下來世界還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專家預測這場疫情不僅是改變經濟、文化,全球將進入一個「新的常態」,台大公衛學院院長詹長權直言:「新冠是醫學、公衛、社會問題。」
《Heho》集結醫療、病毒、公衛、臨床等,十位在該領域的專家們談論這場疫情反思,因為疫情還沒結束,這屬於我們的「後疫情時代」正剛拉起序幕展開。
一、學會與病毒和平共存
「冠狀病毒比冠狀病毒學家更聰明,沒辦法打贏病毒,只能求一個和平共存。」這句話緩緩從中研院賴明詔院士口中說出,研究冠狀病毒超過一甲子的專家對這樣的現象一語道破新冠病毒的難搞之處。
受訪的十位學者一致認同病毒超乎原有想像,新冠病毒的許多特點:症狀輕微、成功演化、難防範,楊志良說:「只要國際疫情沒有得到控制,那台灣就永遠『挫哩等』。」國際間只能寄望疫苗或是藥物能突破此困境,但人類也許要嘗試和它共存?
賴明詔院士提出另一項觀點,新型冠狀病毒可能成為「慢性病毒」,他解釋:「從新型冠狀病毒的感染來看,病毒可以在身體的某些細胞,不斷再生存下去。所以就會變成在社區裡面,有些人就會變成一生帶有這個病毒,成為長期性的病,導致病毒不斷在人類中再次出現。」
雖然台灣至今防疫成果卓越,但賴明詔院士強調:「這個戰爭並沒有完全結束,以後還要繼續努力,要學著和病毒和平共存,我們應繼續和政府合作,控制以後未來可能再發生的病毒。」
二、貧富差距越來越嚴重
疫情衝擊許多產業,觀光、航空業首當其衝,根據台灣觀光產業協會統計,至今已有十多家旅館歇業,而這只是疫情下小小的縮影。前衛生署長楊志良分析:「疫情下最底層、最基層的人生活是非常的困難,台灣就受到很大的影響。」除了整體經濟下滑外,連帶貧富不均現象會跟加嚴重。
在台灣有健保,確診者無需擔心治療費用,但在國外並非如此,前衛生署長楊志良分析:「健康是個人的責任,在國外你有錢就醫,沒有錢就算了,貧富差距非常大。」
且不只是國家內的貧富問題,連帶國家與國家的貧富也是,楊志良說:「到底是餓死還是要病死?所以有的國家就是『我既然沒有能力讓大家不要病死,那最起碼不要讓人家餓死。』」
沒有開放邊境,就沒有實質商務交流活動,一個國家的內需可以撐多久?前衛生署長楊志良分析:「疫情把很多國家的思維都改變,現在反而是疫情最嚴重的國家,他開放國境,南美、東南亞一些國家,因為沒有救治疫情的能力,開放國境持續維持經濟活動。」但相對感染情況難以改善。
三、新產業的開創
大量在國外工作、留學生紛紛回台,市場上供不應求許多公司放無薪假,尤其航空業有空服員透露一個月只飛一趟,沒有失業也只剩半薪。但有些公司為了渡過特殊時期選擇大裁員,主計處公布今年五月失業率為 4.03%,台灣病毒權威、陽明大學前副校長徐明達建議:「政府應該好好利用這些沒有工作的人,發展一個新的產業,可以就是說讓沒有工作的人也有工作,要想一想。」
但也不諱言,疫情已經直接改變「產業結構」,宅經濟當道,不用出門的娛樂成為主宰,舉例以日本任天堂 Switch 遊戲機賣到缺貨,其他包含遠端產業、外送行業成為時下最夯。但如何讓舊時代接軌上新時代的轉變,考驗政府的應變能力。
四、創造人與人的之間「新距離」
衛福部長陳時中有句名言:「愛有多深,距離就拉多遠!」各國都在推「保持社交距離」,這 1.5 公尺的距離反而成了一種對人的禮貌與尊重,屢屢看到新聞上家人隔著一片門擋、布幕,或是第一線醫護人員不敢回家住,這個「新」的距離雖然遠了,「心」的距離卻近了。
在疫情尚未明朗前,多數人減少外出活動,台灣免疫權威張南驥教授分享自身經驗:「因為新冠病毒減少外出,但我跟社區的人距離反而近了,電梯裡面開始會有對話。」有些人則是因為太久沒見朋友,反利用通訊軟體跟朋友密切聯繫。
心靈上雖靠近,但現實生活中這一公尺的範圍無法改變,指揮中心仍常常再三強調「保持社交距離」,前衛生署長葉金川也呼籲:「社交距離對生活也沒有太大影響啊,希望民眾盡量能夠保持。」而這樣的距離會保持多久,現在也說不準,但也許未來也可能可以看到情侶隔著一公尺卻還手牽著手。
五、改變與自然界關係
從過去幾個新興傳染疾病,像是愛滋病毒推測是從非洲猿猴類傳染到人,伊波拉病毒也是從動物傳染到人,這些本來都是在原始森林裡面與動物存在的病毒,可能對那些動物本身並不是很大的傷害,對人類卻造成很大的影響。
指揮中心專家小組召集人張上淳說:「如果我們去都不去跟它們接觸的話,其實就人類就無關,可是因為人類開發,讓我們跟森林裡面存在的微生物、病毒有接觸的機會,才會發生感染。」
因此多數專家學者都認為,如果不去做這些開發,不需這些接觸,就不會有這些傳染疾病。對此,賴明詔院士也持相同看法:「本來就是因為人類的擴充、侵犯大自然,讓本來跟人類沒有關係的蝙蝠,有機會接觸到人類,就有機會產生新的病毒。」
長庚醫院副院長邱政洵也強調:「疫情最大的警訊就是,自然界是最偉大的,你要維持一個界線。」人畜共通疾病共是公衛學界、醫界都在關注的議題。
人類跟整個地球的關係,跟生物界的關係,人類到底在地球扮演什麼角色,賴明詔院士強調這個必須要好好思考。
六、台灣疫苗生技業上的成長
疫苗如今成了世界的救贖,但人類史上從來沒有研發出冠狀病毒的疫苗,通常對於一種新的病毒疫苗研發至少要 5-7 年時間,受疫情影響各國包含台灣,全將資源投入研發其中,中研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長聘副研究員、「跨部會疫苗合作平台」的召集人胡哲銘直言:「這一次,台灣絕對有機會在疫苗中展露頭角。」
此外,胡哲銘也強調:「學術界的角度會希望大家在做疫苗研究時,都是『更合作』的心態,去讓這個疫苗研發的技術可以更加速往前,並非第一個做出疫苗的人就贏了,其他人好像就是白做!尤其疫情都還不確定時,絕對要避掉像這樣子的心態。」
台灣醫療發展進步毋庸置疑,而在疫情的推波下,生技產業也進入另一波高峰,張上淳也說:「對已經在做臨床試驗的國家來說,我們是比人家慢,可是比起多年前我們連自己研發、製造能力都沒有,當然是比以前進步很多。」
過往從來對於疫苗沒有如此「急迫性」,過往等個幾年好像也沒關係,但這次不一樣了!胡哲銘認為:「台灣現在又是疫情最受控制的國家之一,在研發上包含原物料、生產線以及研發的這些角度來思考都有多的優勢。」疫苗對研究上跟國際合作的機會絕對比以前來得更大。
七、創造的新常態
過往很難想像街上的人全都戴起口罩,也很難想不管到哪都要量體溫,台大公衛學院詹長權說:「新冠給我們的一個事情,就是人要改變思維!」
以前很難想像,短時間就有可以測試的疫苗,如果用過去的想法,這個就變成不可能、不值得嘗試。但疫情對所有人的影響,詹長權說:「我們必須改變,疫情結束我們也不可能就回到過去,我們將要進入一個新常態,但長怎樣我們正在創造當中,也還不知道。」
如同有可能口罩就成為「日常」,甚至成為一種裝飾品,這些都是一種新的常態,張南驥說:「每個人的生活都受到改變,像留學生都發現不用留學了,大家都不要你去了。」舊產業、文化勢必受到新一波浪潮衝擊。
八、國際政治體系的改變
疫情不僅反應人性,也考驗政府對於緊急應變能力,前衛生署長楊志良點出:「疫情影響到的,最大的不是經濟,最大的而是政治。如果兩邊都控制不住,台灣接下來很危險。」
如同當時美國疫情正嚴峻時,爆發「佛洛伊德事件」,楊志良認為:「所以從國際大情勢來講的話,中國可能會成為全球第一大國,美國重創一、是疫情沒有控制好,二、黑白種族的問題沒有解決,不單只是黑人白人的問題,是貧富差距、是階級的問題。」美國的第一大國的頭銜,在疫情下顯得搖搖欲墜。
但其他國家與中國關係也有新變化,在中國和美國摩擦日益加劇下,中國對澳大利亞採取了一系列經濟「懲罰」措施。各國與各國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微妙,每一個政策的決定,恐怕牽扯的是一個國家的興衰。
九、更加支持傳染疾病研究
因為人類的健忘,即便疫情給予人類再慘痛的教訓,久了人也淡忘了。不少學者都說到,也許當年 SARS 研究繼續,對面對這波疫情有很大幫助,但現實面是經費早在病毒消失那刻起,也跟著不見。
張上淳一路陪著台灣打過各場疫戰,他說:「SARS 那時候很慘痛,所以就是為了防範編了很多經費,科技部研究經費很多、CDC 的經費也要很多、什麼經費都很多,只是很多年沒有疫情,經費就慢慢減少,就忘了慘痛教訓。」
特別是研究單位深刻有感,胡哲銘說:「我們之前在做MERS的研究,做到 2019 年但台灣也沒有疫情,所以當時就沒有經費支持,外界會解讀沒有病為什麼要花錢在這上面,連在美國也是一樣問題,美國政府也說,我們沒有 MERS,為什麼要花錢在這上面。」也沒算準 MERS 之後仍有其他疾病侵襲人類。
即便明後年新冠病毒消失了,但也許十年後突然又有一個 covid-2030,胡哲銘分析:「中間這段時間怎麼支持相關研究是比較難,但在平常的準備、法規上都可能需要有一些調整。」更重要是的相關單位的對傳染疾病重視與支持。
十、個人影響
受訪的十位學者在訪談中,些許透露自身也因疫情受到影響,有的無法參與國際研討會,有的減少外出,但大多數都在這期間受疫情影響變得更忙碌。那對一般人、甚至對於你自己影響又是什麼?
這場屬於全球的考驗還仍在進行中,詹長權說:「我們對這個病毒,並不是知道的比不知道的多,所以不要用假設我知道什麼去做事,而是我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但是我每次知道多一點,就做多一點。」
疫病下人類顯得渺小、卑微,我們無法拒它於千里之外,只能更加謹慎、戰戰兢兢迎接,疫情下的新生活面貌。
文 / 王芊淩、林以璿、盧映慈 圖 / 何宜庭、巫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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